第一章 试药婢女(一)
“死到哪里去了?”
庄明月推开门的那刻,迎头是一盆冷水落下。
隆冬腊月,冰冷的水珠顺着她额前长长的刘海趟过眼睛,直往下滴,一瞬间连单薄棉衣里面贴身的衣服都被迅速渗透。
庄明月僵在原地。
“跪下!”奴巷崔管事冷呵,“一点规矩都没有,你以为你还是以前的庄大小姐!”
庄明月动膝跪在门前,她低垂着头,破旧的衣口露出一截雪白如玉的脖颈,看得崔管事手心发痒。心说若是放在十年前,自己还是有根之人那会,才不会放这么个好东西在身边却不尝鲜。
不过,他如今终究是个太监了。
崔管事收了淫念,冷冷一笑,“入了奴籍还当自己是个人物,也只有那该遭天打雷劈的庄家才出的了!若是下次再让我发现突然不见,看我怎么收拾你!”
庄明月瓷白的牙齿咬着下唇,重重地把头贴在冰砖一般的地上。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听崔管事骂了半刻钟的时间,崔管事才不解气的丢下句,“好好在这等着,一会东宫要来领人试药。”
东宫!
如被惊雷炸耳,庄明月久久的匍在地上,动弹不得。
东宫,太子楚风长居之地。一眨眼,她已三年未再踏入其中。
三年前,她是他等不及及笄便想迎娶的庄家幺女;三年后,她却是为他新婚太子妃试药的奴巷药婢。
庄明月面无表情的站起来,也不换去身上湿透的衣服,直接在角落里草堆上坐下。
整个屋子只有这个角落还有细微的温度,她一个人蜷缩在里面,忽然觉得此刻的宁静胜比天堂。
不似过去,虽然有一屋子人挤在一起取暖,却要眼睁睁看着她们一个个死去。
试药这种事,有上一刻,没下一刻,经历死亡的反比看别人死的舒坦。
夜风吹过门间的缝隙,摇动着屋里唯一的烛光。
身后的枯草经历了半个冬季,已失了当初的蓬松,扁扁的压在庄明月背后。墙壁的阴冷隔着枯草阵阵透来,如三年前楚风面临废储危机时,她的父亲、前太傅庄成然脸上密布的阴云。
最后关头,父亲揽下全部指向太子的罪责。庄家因此获罪,族中男子发配边疆,女子编入奴籍。年迈的父亲,最后死在去北地的途中。当年尚未年满十四岁的庄明月,成了后宫奴巷里为贵族试药的无名婢女,从此再没见过楚风。
唯一的纪念,便是这张字条。
庄明月微微颤颤的打开一直紧捏着的拳头,看着里面纸条上的那行小字——我心可鉴,唯汝明月。
原以为会有一行清泪划过脸庞,打晕纸上力透纸背的墨迹。结果她眨眨眼眸,只剩一池干枯。
“楚风。”
庄明月轻轻一叹。
忽明忽暗的光线下,看不清屋里坐着的人终究是什么表情,只能瞧见投射在墙上的人影终是慢慢的抬起手臂,将纸条凑到火边,付之一炬。
楚国风俗,女子新婚之前要服驱邪利孕的药汁。如果有人想在齐国公主的药中动手机,借机引起两国纷争,那么今晚就是身为试药婢女的她——庄明月的死期。
上不去锁的房门突然被“嘭”的一声踢开,小太监尖细着嗓子冲里头一瞥,“试药的,快出来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