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见
暮春，暖阳高照，煦风怡人。
堂溪曳半个身子斜靠在云庭的栏杆上，任由青丝风中飞舞，若有所思的望着波光嶙峋的水面。她的脚边有一只白猫肚皮朝上翻来翻去，冲她又是卖萌又是撒娇，可堂溪曳依然无动于衷。白猫突然着急地用爪子来回拍打她的鞋子，提醒她庭桥的尽头来了位素衣男子。
“曳姐姐，有一位公子正在向我们靠近。你说会不会是你的姻缘来了？”
“他要么是给我治病的高人，要么就是来洽谈珠宝生意的商人。你别胡思乱想了，整个陵城没人敢娶一个有阴阳眼的人，只能靠你帮我在妖界中物色了。我告诉你啊，多足爬行的妖必须排除，我看到密密麻麻的脚就浑身起疙瘩。”说到这里，堂溪曳身子抖了一下，倒像面前真有一只多足妖怪似的。
“我还小，管不了大人的事。”
“小白，你都已经八百岁了，我才十五呢。”堂溪曳撇嘴嗔了小白一眼，再抬头就发现那人已走至跟前，而小白如惊弓之鸟蹿进不远处的花丛中。堂溪曳面无表情地看了男子一眼，起身离开。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看见妖怪的？”男子冷冷地说。
堂溪曳回过头，见男子目光冰冷，神情严峻，似冰封的雪窖，一时看得她心烦意乱。
堂溪曳生在珠宝富商之家，受尽父母宠爱，虽贵为金枝玉叶，却因生就一双阴阳眼，能见鬼怪且与之交好，便被全城人当做扫把星。在面对一次次的捉弄与嘲讽时，她始终没有放弃融入人群的念头。如今随着年岁的增长，同龄人相继嫁做人妇，可堂溪曳的姻缘至今未动，父母为此事困扰许久。前些日子，父亲堂溪重从外地请来多位得道僧人和道士，试图封印她的阴阳眼，皆以失败告终。
“你是第十个给我治病的……？”堂溪曳话音停顿，仔细打量男子，想从他的服饰上辨别身份，却发现他既不是和尚也不是道士，释然一笑，“高僧道士也拿我的阴阳眼没辙，你一个江湖郎中更不可能有办法。”
“既然来了，我也不会让你白跑一趟。你直接去找张管家拿双倍的诊金，就说是我说的！”堂溪曳话罢转身离开。
“我像江湖郎中吗？“男子一字一顿地说。
堂溪曳停下脚步，撇撇嘴，然后又转身看着男子：“那你是谁？”
“墨云。”他说自己名字的时候，声音很轻，就像冬春交替时的清风。既有冬季的清冷，给人千里之外的冷漠与疏离；又有春季的温暖，给人无尽的渴望与希望。
堂溪曳饶有兴趣地看着墨云，笑着说：“你来这里做什么，问路？”
“做一笔与你有关的交易。”
“什么交易？”
墨云没有回答。这时张管家不合时宜的闯进视线，他恭敬地对堂溪曳行礼问候，转身就耸拉着脸看向墨云，眉目间不乏厌烦与鄙夷：“墨公子，可算找到你了。我家老爷已经等你很久了，赶紧走吧！”
墨云今早才到府里，自称可以医治堂溪曳的阴阳眼。张管家听后恭敬地将他带到书房等候，并安排小厮去碧湖庭找堂溪重。
小斯赶到碧湖庭时，堂溪重正在与店老板打听法力强大的法师。他听说墨云的事，就快马加鞭赶回来，但不见墨云所踪。张管家为墨云四处走动的行为而怏怏不乐，认为他是一个乡野莽夫不懂礼教，对他的态度急转直下。
墨云一言不发跟随张管家走过庭桥，消失在花红柳绿的花园里。小白从花丛里探出头见堂溪曳一人站在云庭上，一路小跑过去。
“怎么样，怎么样，快告诉我，成功了吗？”小白急切的问道。其实包括它在内的妖怪都为堂溪曳的姻缘操碎了心，曾自发地去跟踪城内的大户小姐，借用她们的法子为堂溪曳制造约会，可出现的公子哥不是被吓得落荒而逃，就是倒地晕厥，群妖讨论后一致认为是妖怪的存在破坏了堂溪曳的气运导致了失败。所以，只要堂溪曳碰到异性，它们就主动躲起来。
“我不喜欢这样的人。冰山脸，说话难听，像是谁欠了他巨债一样。”堂溪曳想了一会，又补充道，“他说要做一笔与我有关的交易。”
“活腻了，敢打曳姐姐的注意！我去召集小伙伴收拾他。”小白气恼，蹦着往西院方向跑。
“你们要是再惹祸，估计我真的在陵城待不下去了。”堂溪曳一把拽住小白的尾巴，借势把它抱进怀里，用手摩挲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犹豫再三最终走向了书房，她很想知道墨云所说的交易到底是图财还是图色。
小白陷入了深深的自责，没想自己的言行会带给堂溪曳那么大的困扰，它在心里暗暗发誓后做事要多思考不莽撞。
堂溪曳靠近书房，左挑右选也没选好一个既隐蔽又利于偷听的位置。小白跳到地上用爪子指指屋顶，她会意地轻跃至屋顶，小白跳到屋前边叫边拍打着房门。
开门的是堂溪重，小白每次见到他都有一种发自心底的敬畏感。这个男人身材健硕，器宇不凡，可惜左眼有一处细小狭长的刀疤，从眼尾斜向往下，一直延伸到下骸，不细看很容易将那道疤看成泪痕。这处刀伤在堂溪重脸上不显恐怖，反而增添了沧桑神秘之感。
“你又跟小曳玩捉迷藏呢？她不在这里。”堂溪重笑了，小白舔舔身上的毛发，轻唤一声似乎在表达歉意，堂溪重点点头关上门。
堂溪重也能看见妖怪，这是他在某次雨夜梦中说出来的，偏偏被部分妖怪听见了。小白不信，去捉弄堂溪重，却被他捉了个现形。出乎意料的是堂溪重没有驱逐小白，还让其保守秘密，守护女儿。从那以后，小白就成了守护神兼眼线。
小白的叫声回荡在空寂的书房上空，恰到好处地掩盖了堂溪曳制造出的噪音，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在屋顶上，透过瓦缝窥探屋内的情况。
“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们。你们去哪里了？你娘还好吗？”
堂溪重激动地抓着墨云的胳膊，墨云身子轻颤，不习惯这种近乎疯狂的热情，他试着抽回胳膊，与面前的男人保持距离，而堂溪重明显感觉到了横亘在二人中间的疏离。
墨云的父亲墨阳是堂溪重的朋友。二人曾共同对抗邪恶势力，但墨阳在战争中不幸身亡。事后，堂溪重打算照顾墨阳的家人，遗憾的是他们早在兵荒马乱中失踪。
“我不是来寻亲的。”墨云沉吟片刻继续道，“此次来是想向您借一个东西？”
“只要我有的，一定会借给你！”
“您当年用来封印独孤的乾川珠……”
“不行！”堂溪重不带回旋余地的语气让气氛瞬间凝固。
“作为回报，我会封印令媛的阴阳。”
“乾川珠对你没什么用处。”
“独孤的命星突然死灰复燃了，您应该知道独孤一旦复活，人间就是地狱。有了乾川珠，我才有杀死它的可能。”
“我们亲自封印了他，他元神俱散，不可能复活。孩子别执迷不悟了，你父亲肯定也不希望你为独孤浪费时间！”
“孤独没死！”
“就算他复活了，也有三界应对，不是你我这等凡人能干涉的！况且乾川珠已经破损了，没有任何用途！”
“这个借口太牵强了，你心中的大义何在？”墨云嘲讽的看着堂溪重，对他这个谎话倍感鄙夷。
“孩子，大义不是每个人必须做的。我真不想看着你被仇恨懵逼双眼，清醒点，独孤已经死了，你的复仇没有意义。你要知道被仇恨蒙蔽双眼，很容易被人利用。”
墨云面无表情，结果在预料之中。如果不是师父明确要求他来借用乾川珠，他绝不会去开口向他人求助。
“我不再是十五年前那个满腔热血的少年了，输怕了。生活总得向前看！如果你经历了十五年前那场惨绝人寰的战争，就会像我一样我珍惜现在的生活。还有，小曳不是交易品，我也不会拿她的未来做赌注！”
“一切刚刚开始！”
墨云冷笑起来，心中大骂堂溪重愚蠢，懦弱，并坚信他的逃避迟早会害死堂溪曳，但言之已尽，多说无益，于是朗声道：“刚才的话给您带来困扰，是我冒昧了。墨云告辞！”
墨云不等堂溪重回应就开门离去，堂溪重呆愣片刻才快步追出去。
墨云走出很远后回头说了一句：“府内妖气重，需要帮忙，您可以派人到景阳客栈找我。”
堂溪重看着墨云清瘦的背影，想起并肩作战的墨阳，记忆排山倒海袭来。他只觉得胸闷心慌，张嘴大口呼吸新鲜的空气，末了叹息一声迈步离开。
堂溪曳在心里快速理清父亲和墨云的谈话，最后得出三个结论；一是父亲和自己一样拥有阴阳眼，不知出于何故父亲隐瞒了这个秘密；二是父亲与墨云的父亲墨阳曾经共同抵御魔头独孤，墨阳死于战争，父亲用乾川珠封印了独孤。如今这个大魔头即将重生，天下大乱；三是墨云以封印阴阳眼为筹来借用乾川珠，为父报仇，拯救苍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