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子: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蝶翩跹,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人面桃花为时晚,追忆此情已惘然,一梦三四年,不见不散誓言,黄花树,花开花落花也倦,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悲风秋画扇,骊山语罢清宵半,夜雨霖铃终不怨,比翼连枝当日愿……”
夜已深,南楚国皇宫中却是灯火通明。
大殿之上,一名身着舞衣的女子正水袖轻舞,低低吟唱,她的声音清冷而又凄婉,令所有在场的人都不由得潸然泪下。
然高坐在龙椅上的男子却微微蹙眉,不悦的目光紧紧盯住那舞动的女子!
一曲舞罢,那女子面无表情的向着高坐在龙椅上的男子行礼,正欲转身之时,却突然感觉腰间一紧,。
惊然回头,那男子竟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自己的身边,他那双嗜血的眸子让她不由得身子轻颤了下,随即淡淡开口道,“皇上,倾城已经舞完,若无其它吩咐,请皇上放倾城离开!”
“凤倾城,朕何时说过,你可以离开了?!”龙烨在见到她的那一刻起,便已经气息紊乱。
瞧瞧她身上穿得什么,桃花片片的艳丽抹胸,一袭轻薄得如同蝉翼一般的纱衣,那如瀑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轻轻翻飞着,唯独那张倾国倾城的容颜冷冷的,不喜不悲,似活死人一般,看了就让人生气!
“皇上还想让倾城再舞一曲?”凤倾城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曾几何时,她离他那样的近,近到可以任性撒娇,可以肆意妄为,可以拥他而眠,可是,现如今,看着那今生最爱的人近在眼前,她却觉得遥不可及!
“凤倾城!”一字一字咬牙恨声唤出她的名字,龙烨终究还是忍不住了,她总能如此轻易的挑起自己的怒火,这女人非得要这样面对自己么?
他给她的还不够多么?!
锦衣玉食,金银珠宝,任何珍奇异玩都只有她才可以享用,可是为什么,她却非要一再挑起他的怒火,而后将自己逼到现在这副境地!
“请皇上恕罪!”凤倾城只循规蹈矩地跪倒在地,仍是淡淡的开口道,似乎她求与不求都会是一样的结果,这样的日子她受够了!
就像她方才所唱的那样,一切都变了,即使有再多的深情也都已经物是人非了,为什么,他们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将贱婢凤倾城打入冷宫,永生不得出冷宫半步!”龙烨看着眼前的人,一挥手,冷声吩咐道,而后再也不看她一眼,转身向着寝宫的方向走去。
闻言,不远处传来一声叹息,凤倾城抬起头来看向那人,淡淡一笑道,“又要劳烦秦公公了!”
秦晋闻言,快步走到凤倾城身边面带忧色劝道,“娘娘,您就跟皇上服个软,认个错,皇上待您非同一般,绝不会再与您计较的,娘娘为何非得如此……”
“固执,是么?”凤倾城敛了笑意,转头看向龙烨离开的地方,此时整个大殿中所有人都已随着龙烨一同离开,只余她与秦晋二人,她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更听不出到底是何意,只是极轻极淡的道,“有些时候,不是道了歉就可以挽回的,秦公公,麻烦你送我去冷宫吧!”
“娘娘啊,你这是……何苦啊!”秦晋听她仍是如此固执,不由得摇头叹息,这位娘娘若非出身于凤家,又何必承受如此多的苦难,但是谁让她姓凤呢?!
凤倾城低头整理了一下微微有些皱褶的纱衣,殿中燃着火炉,所以并不觉得冷,可是,现在可正是寒冬腊月,她所穿的这身舞衣并非她亲自准备的,而是那位皇后娘娘好意替自己准备的,她还记得皇后娘娘今日来寻她时说的话。
“妹妹这又是何苦呢,皇上既要你献舞,你便拿出看家本事来,想当年妹妹一舞足以倾城倾国,现如今想要再度赢得皇上的心,便靠这一舞了,要知道,可不是任何人都有这样的机会的!”皇后凤月婵乃是凤倾城同父异母的亲姐妹,如今凤家成了这副模样,她这个皇后的位置却是一直坐得安稳,唯独自己这个贵妃却因为一件极其可笑的小事而被贬。
凤倾城静静地看着眼前笑得温柔的凤月婵,虽然早知道,这舞衣肯定会惹得他大怒,但是她却还是接受了,贬为贱婢之后的日子过得虽清苦,但仍是少不了时不时被他召进宫去侍寝,但是每一次承受他的冲撞,她的心就仿佛跌入了无底深渊,痛得无法言语。
她浅笑着接过皇后手中的舞衣,那一眼看去轻薄如无物的纱衣必定会让他勃然大怒吧,那样的话,她便可以解脱了,虽然很想再看到他,但是,她却再也受不了这种折磨!
现如今,她随着秦晋走在去往冷宫的路上,心里却平静如水,能为他最后舞上一曲,能再见他最后一面,她今生已然满足,龙烨,无论你多么讨厌我,无论你怎么折磨我,我都没有办法恨你,因为,你是我这一生中唯一最爱的人!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只是,一切都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冬风萧瑟,吹起那单薄的纱衣,一阵阵寒意袭上来,凤倾城却并不觉得冷,哀莫大于心死,再冷又冷得过心死的寒么?
“娘娘,让老奴为您寻些衣物吧,您这纱衣太单薄了!”秦晋方才只顾着劝她向皇上求饶,却忘了她身上只穿了一件纱衣会在去冷宫的路上冻伤身子。
凤倾城闻言,轻轻摇了摇头道,“秦公公,快些送我过去,这天太冷了,我倒无妨,若是秦公公再在外面待下去,怕是老寒腿又要犯了!”
“娘娘,”秦晋一听她如此关心自己,心里一暖,却又心痛不已,这位主子是他伺候过两位帝王时所见过唯一一位心地善良,而且亲和温柔的娘娘,问世间哪个女子被皇上集三千宠爱于一身时不会恃宠而娇,她却从来不会,对于像他这样的老奴才以及那些新入宫的奴才奴婢们,她从来都一视同仁,对待任何人都好得没话说,可是,正是她这样的善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现如今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像眼前这位一般的人儿,自有倾城倾国之貌,又有让人惊羡的才气,如此佳人却成了祸国的妖孽,被所有的无知百姓骂得狗血淋头,而她竟被人污蔑私通叛国谋逆之人,所以才会落得如今的下场!
而与她同样出身凤家,现如今却稳坐皇后之位的凤月婵却是……
秦晋不敢再往下想了,那样惊天的阴谋,不是他一人能够揭开的,虽然他明明知道这里面有着怎么样的误会与虚假,但是,他的能力却不足以救下这位心地善良的娘娘!
“秦公公,可否麻烦你一件事?”待来到冷宫门口,凤倾城突然想起那几个一直跟着自己的丫头不,不由得有些担心,身子微微一欠,正色看向秦晋道。
秦晋一听这话,不由一震,她从未向任何人请求过什么,就连皇上说‘只要她求情便会放过她’的话时,她也从不请求,现如今却是不知为何事要求自己。
“请娘娘尽管吩咐,秦晋定会尽全力办到!”一想到她平日里对自己的好,秦晋便咬牙决定一定要为她办成此事!
“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请秦公公帮忙照看我那几个小婢,有劳公公了。”一想到自己进入这不见天日的冷宫之后有可能再也出不去,凤倾城便想把最后的心愿了了!
现如今,这个世上,再无她可留恋之人,唯有一人,她已见过,他现在过得很好,南楚国现如今四海升平,是太平盛世,他再无什么可心烦之事,真好!
想着,她便慢慢绽开笑容,多久没有这样笑过了,好久了吧,龙烨,今生我们就这样吧,若有来世,但愿永世不再相见!
看着她那样自然的笑容,秦晋仿佛又回到了以前,那个时候,她刚刚奉召入宫,整日便是见到她如此笑着追花扑蝶,皇宫中到处洋溢着她的笑声,还有那位在远处看着她,不由自主会露出宠溺笑容的皇上,那个时候是那样的美好,那样的让人留恋!
“娘娘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亲自求求皇上,或许皇上会枉开一面!”秦晋还是有些不死心的开口再劝一句,听她让自己照顾她的小婢,那意思就仿佛在交待身后事一般,让他很是不安!
“不了,这样很好!”凤倾城说着,便向着秦晋再度盈盈一拜道,“我的小婢们就拜托给秦公公了!”
说完,也不等秦公公反应过来,她便转身推开冷宫的殿门,一步一步走进那幽暗森冷的宫殿,此处冷宫原是以前一位得宠的妃子所居住的,但那妃子恃宠而娇,得意忘形,最后便被当时的皇帝下令幽禁于此,最后竟病死在此处,从此以后,此宫便作为冷宫,但是这几代皇帝后宫都很是平静,再无妃子住进冷宫的事情发生,直到今日,那之前宠贯后宫,极三千宠爱于一身的贵妃娘娘凤倾城再度住进此处!
秦晋摇摇头,也不再劝,他亦知这件事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解决的,但是他这人心软,尤其是之前待他如此好的凤倾城,他总想报答她些什么,但是,她从不向自己提出请求,直到今日,求自己照顾的却是她的婢女,而不是求他将她救出冷宫!
他深深地看着那一袭轻纱,慢慢融入黑暗中的女子,突然觉得此时此刻的她像极了扑火的蝴蝶,明知前方是一团烈火,却还要飞扑上去,难道她是要……
越想越不安,秦晋不敢再留在这里,他必须去为这位娘娘寻些衣物来,不然她只穿那些衣服肯定会被冻死的,现如今趁皇上不注意,他一定要尽力去帮助她,以还她之前对自己的恩情!
南楚国,庆元七年冬,皇宫中突然发生大火,漫天飞雪也无法将那烈火浇熄,庆元帝不顾众人阻拦飞身冲入火场中,却在被人救出后悲痛欲绝,大病一场!那场火整整烧了一夜,将整个皇宫都映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蝶翩跹,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人面桃花为时晚,追忆此情已惘然,一梦三四年,不见不散誓言,黄花树,花开花落花也倦,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悲风秋画扇,骊山语罢清宵半,夜雨霖铃终不怨,比翼连枝当日愿……”
是谁的歌声在烈火当空中盘旋,是谁凄美的笑在火光中闪现,是谁一舞倾城又倾国,终成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