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乌船吹箫（上）
马踏清秋，拖着一行镖银，四名保镖迈步于湿润的泥土上。 一个身穿布衣的大汉，脸生胡髭，虎背熊腰，看来甚是威武。 须臾，他立刻拉住马缰，赤兔马嘶鸣起来。男人则是踏住马鞍，快速下地，抬头望着红繁乱闹的街市。 “哎，客官，要不要进去？”一个跑堂眼尖地发现，于是笑着相迎，大汉挥手，淡淡道：“喂着马儿去。” 跑堂一甩毛巾，挥汗如雨，笑道：“是是，来人哪！”他回头对下人大喝，“把马牵进马棚里，用最好的食物去喂。” “是。”下人低头，伸手拉住绳子，赤兔马乖乖地来到简陋的马棚，低着头吃着对它来说的美味佳肴，津津有味。 大汉冷肃的面孔朝向蜿蜒的九曲桥，环视许久，才踏入了客栈，直达第二楼，坐端于靠向窗口的一桌。 而镖银则是颠颠歪歪在阶梯上，不时发出咯咯的声音，许多人抬起头来，而四个保镖面如冰清，运了一会儿才把它放在大汉一旁。 只听到嬉闹声，还有着杯盘狼藉的声音，跟着有一阵细小的女音传来： “飞絮飞花何处是，层冰积雪摧残，疏疏一树五更寒。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最是繁丝摇落后，转教人忆春山，湔裙梦断续应难。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大汉举目，看到头戴双环的少女手摇着红牙板，怯生生地惹人怜惜，唱的，却是那样悲秋哀感的诗词，他的眉头不自禁地凝锁。 有些客人原本欢愉的，被弄得神色不满起来，有的甚至露出不耐烦之色。 甚至一两个人都大声迭骂： “唱什么？” “死人都被唱得活了，滚到一边去！” 谩骂声轰成锅鼎的汤水，少女的脸上慢慢浮起难堪的晕红，而红牙板“当”的一声，则是掉地，身边一个稚气男孩跑来，俯身弯腰，拾起了破旧的红牙板。 “姐姐，不要管他人的想法，唱，继续唱。” 他说话，就像是大人。 大汉注意到，这少年，浅眉大眼，然而，有一种从骨髓散发出来的秀。 这令他不自觉地欣赏起来，于是从腰间掏出一锭纹银，那纹银上刻着如鸟爪的字：薛。 但是他不怕暴露身份，便招来面貌平平的保镖，低声说了什么，那保镖面有难色，低声说了什么，那大汉登时脸沉如铁。 他无奈之下，便拿着纹银走向他们。 可是刚走一半，忽然闻到幽远的箫声，随风轻飘。 少女抬起头，眼线直望九曲桥下的一汪绿河，盈盈地飘着几许枯叶，之后某一竹篙在水中轻轻滑动，一叶舟漂移，而粉色的扶桑花坠落于渔夫宽阔的黑肩，居然……分外的清、雅。 箫声，便是从乌篷船内传来，仿佛在回应着少女的歌声，那箫音，便是那“飞絮飞花何处是”的音律，凄美得萦回荡人，只是却默默地多了分安慰成分，待“最是繁丝摇落后”陡变为优雅清越，音韵一起一伏，若经竹篙拨动的涟漪。 像是蝴蝶采蜜的香靡沁入她的心房，甜甜的，冲淡了她原本的忧伤。 只有男人目光如电，这坐在船上的人是用内力传送的，绵远悠长。 此人必定是寥寥几数中的绝世高手，内蕴冲和，刚柔并济，不知出手时会如何惊天？ 少女激动地几欲落泪，她历经沧桑，唱的只能得到小钱，每一次客人辱骂时小弟都回挺身维护，这次也不例外，她居然因为他们的看法的哭了，而正当伤心处却飘来饱含安慰的箫音，这无形中的力量使她握住了红牙板。 “姑娘，这是大爷给你的。”淡淡的声音传来，一锭银子已送入少女手中。 少女讶异，顺着保镖的眼光看去，看到一名脸带胡髭的大汉，大汉朝她颔首，意是安慰，少女轻轻地点头，男孩朝他大喊：“大叔，谢谢你。” 大汉笑了，突然听到了一些沉重的脚步声，格外蹒跚，他抬头，不由得怔住了，只见两三个身穿道袍的道人一身血迹累累，一柄剑已然被断两截。 他的目光陡然凝成冰寒，因为剑心上透出了强烈的邪气，却又淡淡的虚无，而一名道人对上他的目光，神色愣了愣。 “薛珏？”一个镖师怎么在这里？ 薛珏点了点头，指着他们，“你们……为什么会这样？”江湖上的事情他多多少少理解，可是现在猝不及防的情况让他出问。 那个道人长叹一声，面有难色。 “发生什么事吗？”薛珏伸手邀他们入座，蹙起浓眉。 道人迟疑了一会儿，才缓慢道：“可有听过武当门派，武当第一高手万雷池杀了武当上下三十人口？” 薛珏神色一凛，手握得泛白，道：“是听过，那个万雷池就是中了催眠术，杀了三十人口后就发狂自尽？难道……你们天山派也遭殃了？” 道人玄机竖起断剑，指尖轻弹剑心，才叙道：“是的，二师兄本来在我派，功夫可算是是冠绝第一，可是当他收拾采花大盗后回来就迷失心智，一夜之下，我就听到了惨号声……” “我就不相信，原本高洁的二师兄居然成了杀人魔，他的眼睛……居然是妖异的玄紫色，跟万雷池……简直是一模一样。”他的声音像是饱蘸鲜血，一字一句道，“我怀疑他肯定是遇上了什么不幸，结果，他杀了我的8个师弟，7个小童；而我跟大师兄，七师弟斗战不敌，就被他一剑刺伤，而他的‘有凤来仪’着实厉害，真气张扬在丹田，元气飞绕光剑，我们三人，实在不是他的对手。” 仅寥寥几字，就勾勒出二师兄的形象，人性一转百变就成了杀人狂，薛珏的两指轻敲桌面，沉吟道：“他是被人控制了，那人专挑选的就是各个门派的高手，大概是利用每个青出于蓝的徒弟来控制本派。” 道人点头，“不错。” 此刻的他有些狼狈，额上是一把热汗，但是他没有抹去。 两名道人有的气喘吁吁，有的闭起眼来休憩，三人同样遇到灾难，可谓不幸。 是谁？是谁利用？究竟谁是真凶？薛珏思索着。 薛珏点头，道：“已吃完饭，再不走就要耽误时辰了。”道人挥手，“那就保重了。”他知道薛珏任重道远，自己何须再说什么，不经意回望着诸多客人的鼎沸热闹，陡然目光下移，只见一名女子含笑走来，娇媚难言，且是酥人入骨，鬓边插了一根紫玉钗，修长的手指上有着艳如牡丹的指甲；眼含桃花孽，身袅如杜鹃，这样的女子让人一望惊艳，那修长的双腿若隐若现，细腻如羊脂玉。 道人脸一红，啐道：“妓女。” 薛珏脸色微变，仿佛认出什么。 “那不是一般的妓女，此女是苗人，从南疆远来，以‘夜魅之术’来迷惑了诸多少男……因此被称为‘夜罗刹’。” 女子娇笑起来，以手掩住了口鼻，那目光，流转着苗疆土人特有的碧色波痕，“薛相公果然见识不凡，一见就知道妾身的来历。” 薛珏冷冷道：“若不是你锁骨中间有一幽蓝兰花妆，外加你的手与脚都带着苗人特有的银环，恐怕我不认得你了。” 女子眼中的碧色波痕慢慢地变成了波涛，连绵起伏，道人璇玑惊异道：“夜罗刹？她？她来做什么？” 薛珏摇了摇头，而道人看着她，目光略含不屑，“这个淫荡的妖女。” 女子双手抱胸，“大爷你好凶哦，这样吧，小女子陪大爷一晚，如何？”说罢，轻眨媚眼。 不巧另一名七师弟睁开眼，惊艳于这样的女子。 璇玑的脸色登时涨成了暗红，“你！你……”她这样说话仿佛是他们相熟的，而且这个道人分明是不守清规的淫徒，这……这个…… 一向不善于驳论的他说不出来，只能气愤地选择沉默以对。 女子蓦然冷笑，“怎么？说不出来，那么就乖乖地成为我的俘虏吧！”适才她发现三名道人以及那名男子，都是不错的人才，如果纳为己用，称霸武林的机会率就会增加。 眼中那碧绿的波涛，汹涌出可怖的蓝纹。 薛珏发现，惊声道：“不好，她要施出‘夜魅之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