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对于死人的第一印象几乎都还停留在恐惧,惊悚之上,其实死人并没有那么恐怖,甚至比那些活人都要来的简单,单纯。
我叫林溪,今年二十三岁,从小就生活在南方的一个小村庄里,和其他村里人一样,我的父母在生下我之后三个月都出去打工了,家里就只有我和爷爷两个人。
但……他们两个人又和别人不太一样,别人的父母出去打工,无外乎是想给家里寄点钱维持我们的生活,而我的父母,只是为了避开我的爷爷,要不是当初爷爷死拉着我不让我跟着他们离开,我想或许我的生活将会和现在截然不同。
这一切,都因为我的爷爷,是村子里面唯一的抬尸匠。
所谓抬尸匠,顾名思义,就是抬尸体的人,或许有些人对于这份职业心存畏忌,可我从小跟着爷爷长大,在他身边待得久了,死人对于我来说,不过就是一个不会动的人,因为每一个人都会死,生活在这个村子里面的每一个老人,都需要我们。
爷爷嘴巴里面总是说着一句话,总有一天,我要抬着他的棺材去和奶奶团聚,说实话,每每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这心里,却总是不是滋味。
我十九岁跟着爷爷抬尸,说实话抬尸体是一个技术活,不光有力气就能行的,在一般情况下,一口棺材,其实只要一个人抬就能把它抬起来但在很多人的脑中,一个人?别开玩笑了,一口棺材的重量都能将一个人压死,但对于从小就跟着爷爷练气的我来说,虽然还是很重,但普通的棺材,我勉强还是能够抬的动。
不要不信,气对于一个人,是很重要的东西。
但毕竟爷爷老了,他留我下来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听爷爷说,我太爷爷,太爷爷的父亲也都是抬尸匠,无奈我父亲怎么都不肯继承爷爷这个特殊的职业,所以把希望都寄托在了我的身上,我是爷爷养大的,和爷爷最亲,我自然不会排斥这些东西。
在这四年间,我一共抬了三十二具尸首,其中三十一具是有棺材的,另外一具是一个男人死在家里,而且又没有给自己准备棺材钱,乡里乡亲的也不愿意去动这具正在逐渐腐烂的尸体,所以就花钱请我去抬尸。
因为天气炎热,再加上人也不知道死了多久,刚走进去的时候一股子腐臭味瞬间就充满了我的鼻腔,说实话,我情愿去抬上十具有棺材的尸体,也不愿意去接触这种东西。
不是因为它恐怖,而是因为这味道我闻了就想吐。
当然,如果当时我没有接受村民的要求,而是直接打电话叫来救护车将尸体拉去医院,往后的什么事情也就都没有了,甚至于我爷爷,也不会那么快的死于非命,说实话,到现在,我都后悔,后悔为什么当时会想也不想的就过去。
抬尸匠有抬尸匠的规矩,不管是抬尸体,还是抬棺材,背后都需要一匹两尺的的白布包裹尸体,中间隔着一块背脊一样大的木板,为的就是不让尸体肚子里面的积水从眼耳口鼻掉落到我们的身上,装上木板,是为了不让尸体从我们的身上滑落,如果尸体在我们行走的过程之中滑落,那么我就会倒霉三年,甚至于三年之内都不能接取任何尸体。
我拿了一块白布,在几个村民的围观之下,帮助死者穿戴整齐,然后用一根白色的绳子将尸体隔着木板和白布固定在了我的背上,做我们这一行,对于身高要求也很有讲究,不到一米八的,就算你再怎么有力气,都不能胜任,因为我们没有资格选择尸体,只有家属来选择我们。
就像我背上的这具一样,身高一米七,我必须弓着身子,才能确保他不从我的背上掉下来,可能是因为死的时间有点儿长的缘故,胃酸还不断的从白布渗出一滴一滴的滴落在我的脖子上面。
“小溪啊,你能行么?要不然我们拿块木板把他放在上面一起抬着走吧。”隔壁家的吴二狗有些担心的站在我旁边说道。
吴二狗也算是我的发小,跟我年纪一样,而他也是村子里面惟一一个愿意跟着我一起玩耍的伙伴,虽然平日嘴巴是贱了点,但人却还是不错的。
我瞥了他一眼,眉目微皱,没好气的说道:“就你行,能用木板你们出钱让我来抬什么尸?走开走开,别挡道。”
其实我又何尝不想把尸体放在木板上呢,但这件事情如果让我爷爷知道了,我估计免不了一顿毒打,他从小就跟我说死者为大,没有棺材的必须亲自把尸体背到坟地安葬。
因为死者没有亲人,所以也没有设置什么灵堂,村里人在距离村子三里外的空地上帮他起了个墓碑,所以我最起码要背着这一具身高达一米七的男人走三里的泥路,说实话,这点儿体重对于我来说还不算什么,但让我无奈的是,我这每走一步,这尸体身上的黄色粘稠物就会从他的五官直接掉落到我的脖子里面。
这样也就算了,这个人是死亡七天之后再被发现的,尸体已经开始逐渐腐烂,而且已经过了尸僵期,整个身体都是软趴趴的,我一用力按他身上的随便某一处地方,这一处地方就会直接深陷下去,这对于我来说,是一个很大的考验。
村子里面的小路很难走,而且昨天又下过雨,我哪怕是踩上一脚,这脚上面的力量都难以让我将双腿拔出,再加上那黄色的粘稠物还在不断的往我脖子里面滴落散发着恶心的腐臭味。
突然,我感觉我身后的尸体动了一下,不是很明显,但我知道,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我背后游走,是它的手么?不对啊,它的双手是被我在来之前就捆绑起来的,再者说,这死人怎么可能会动?
所以我马上抬头叫住了正在为我开路的二狗子,我问他我后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我不能回头,这是做我们这一行的规矩,至于为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反正爷爷是这么说的,我在这四年里面也是这么做的。
“啊……哪里有什么东西,我说,你别自己吓唬自己。”二狗子听我说完,马上就绕到了我的身后查看,几秒钟之后,他才走到了我的面前,对着我说道。
可他这话刚刚说完,我的双腿突然往下一阵沦陷,泥泞的路边紧紧地包裹住了我的小腿,根本没办法动弹,我感觉我背后的这具尸体越来越重。
我不是第一次抬运尸体,但却是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背运一具尸体,我以为按照我们以往的规矩就可以了,可是事实证明,我错了,这种方法对于尸体是没有任何效果,甚至于适得其反。
在二狗子的帮助之下,我的双腿才渐渐地陷出泥泞,不管怎么样,尸体终归是尸体,刚刚一定是我的错觉,毕竟尸体不会动。
抱着这样一种信念,我和二狗子加快脚步,直接就将这一具尸体运送到了村子后方的空地之中安葬。
被安葬的这个人叫做谢天爵,今年也就四十五岁左右的样子,听村子里面的人说他本身就有心脏病,再加上这几天天气有些烦闷,估摸着是心脏病发了。
他本就是一个光棍,再加上平日里面不怎么和村子里面的人打交道,所以村里人对于他也是抱着一种可有可无的心态。
我想你们也应该知道,在农村,一般性只要有人死去,基本上都不会问是怎么死的,有亲人的直接在自己家里面设置一个灵堂,供奉三天就可以拉去埋葬,没有亲人的灵堂都不用设,拿上一张草席,空地上面挖上一个不大不小的洞,把尸体直接往里面丢,再埋上,立个墓碑就成了。
当然,这只是我们村子里面流传至今的埋葬习俗,不包括所有的村子。
我在坟头祭奠完毕之后,二狗子从口袋里面掏出一个白包递给了我,我当然知道里面是什么,这是我应该得的,所以我什么话都没有说,直接接过这个白包就往自己口袋里面揣。
“你啊你,就是一个见钱眼开的主,这都是自己村里人,你免费一回要死啊。”二狗子白了我一眼,没好气的说道。
我瞥了他一眼,闷哼道:“你以为这是可以做人情的么?如果能,我就给你了,二狗子,我告诉你,亲情,爱情,友情,你都可以做人情,唯独死人的人情,他想还你,你接不起,你欠它人情,你更加欠不起,两不相欠大家皆大欢喜。”
“行行行,你牛逼行了吧,真不知道你年纪这么轻,不读书,不打工,每天跟着你爷爷当神棍,还做这种工作,切,你自己想想,除了我你还有什么朋友?”二狗子一边往外走,一边自顾自的说道。
看着二狗子离去的背影,我叹了一口气,轻声的对着我脚下的泥泞路面喃喃自语道:“做了这种事情,我还有资格拥有朋友么?吴二狗,或许有一天你会连我惟一一个朋友都不会是了。”